君西

【无趣随笔】颜良文丑，寅丑午卯

她对母亲说：“我老了，真的老了，没有人会喜欢我了。”

像孩童一样窝进母亲的怀抱，听着母亲安慰她：“不会的，不会老的。”

那是很难得的一段温情时刻，窗外淅淅沥沥下着的小雨逐渐变大，棕榈叶被打的摇摇晃晃，青灰色的调子绵延天际，行人踢踏起的水声如明珠坠地，碧色的夏天染上了浅浅的伤痕，藤蔓里似乎有一只云雀，也许走了也许没走，那长长的蔓子里留下了云雀的声音，一种凄厉而短促的喉音。母亲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和梦里不同，母亲的手是冰冷的，她突然意识到天生寒体的母亲，生下她这样一个健康的孩子，应该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还是会的。”

她无来由的说。

昨天她路过巷口的小学，跑道是鲜亮的红色，这个年代无比普遍的样子。她想起她的小时候，只有在电视上才能窥见这样崭新的生活，那么多次她憧憬过想要在这样的跑道上奔跑，甚至于还以为那跑道上应该带着甜腻的草莓味。可只有等她离开了少女时代，才会发现自己当初想要的东西也许根本不适合那个时代。

大概有些东西是停止长大了的，然后迅速进入衰老。

比如她自己。

自从十八岁以后就迅速成为大人，她记得自己是多么羡慕旁人的十八岁，可以潇洒帅气地实践自己的目标，可以肆无忌惮表白自己的所有，而审视她自己，她连自己想要做什么都不知道，她拼命想要追上自己的同龄人，结果发现的只有一无是处的自己其实早就在还不知道的时候就输给了这个时代。有那么一刻，她想起挂在新闻热点下面从没少过的对生活的吐槽，轻言薄语，里面全是她不曾拥有的东西，追星，风云，打架，早恋，她没有为一本小说打手电筒的被窝，也没有飘雪夜晚和人漫步的芷阳湖，没有只为一个人而放的烟花，没有开给逃学人员去的网吧，也没有坐在暗恋男孩旁边小鹿乱撞心花怒放的电影院。

三天以前她的弟弟给她打过一个电话，她没接，手机被她调成静音放在酒店的洗手间，直到第二天她回拨过去，那边无法接通。平时她没有那样的感觉，只不过这一次她有些说不出的担心，安慰自己其实没什么。也许一方面是大学毕业以后这个弟弟一直没和她联系过，另一方面大概是顺从了一个与从小母亲教导的不一样的冲动。

结果是最坏的。

殡仪馆太远，她还是得去，理由是叔父要一个人守夜，而堂姐在芝加哥回不来。

记忆里会拉着她衣角跟在她后面叫姐姐的人长大以后反而失去了生发回忆的必要。他已经被打包装进纸盒子里，从今以后成为这个家族一个不能用语言提起的禁忌。

谁说过那么一句话来着，你的青春会过去，但青春是不会老的。

她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悄悄赶走了这个阴雨连绵的午后。

那个午后之后她回到了工作上，那些阴郁放下，生活重新开始消磨人类的过程。

唯一不同的是，从此以后每次她见到自己那位帅气的顶头上司，就会忍不住想吐。

因为安全套是她付的账。

有些人声势浩大地老去，有些人毫无理由随便找个角落，也这么老去了。

关键不是老去，而是老去的毫无差别，就好像这远远的银河里的恒星，也许变成黑洞，也许回归星尘，都无所谓，因为寂灭是注定的。